沈婳

全文见爱发电@沈婳

那不勒斯的海风轻柔地拂过，像一片羽毛落在面庞。

你抱着面包袋子，匆匆忙忙地踏过这城市的街道，无视藏污纳垢的阴影里茫然的一张张人脸。

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穿越了，你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！哎，现在就是死又不敢死，活又不想活——死了是能穿越回去，还是真的连意识都没有了呢？

还是放弃思考哲学问题，回到现实吧，你穿越的这个家庭真的一言难尽。

死去的母亲据说是某个名门的私生女，因为爱情私奔离开美国，嫁给了异国他乡的原身的父亲，然后很快又因为爱情破裂抑郁症去世。

父亲再婚对象继母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女人，根本不管自己生育的儿子....这个身体的父亲居然喜欢暴力....虽然在你面前还会遮掩一下，但是继母一天到晚不着家，你总要出门买点食物吧，你真的怕自己出门买个菜的时间，渣爹就回家虐待儿童了！

 

一幢幢独栋洋房在视野里朝后远去，你嗅到街道边空气中茉莉的香气，步伐渐渐慢了下来，你奋力地抹去额角流下的汗滴，掏出钥匙飞快地打开了门：

 

听到皮带扇风的声音，你心里咯噔了一下。

室内狼藉不堪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，室外的光无法照亮这片黑暗。

你那身材肥胖的父亲正气喘吁吁地提起皮带，一道道地打在一个黑发男孩的身上，边打边粗俗不堪地说着骂人的脏话。

鞭挞的声音令人作呕。

你一时怒气上涌：“你在干嘛！”

你跑过去拉起那孩子的手，心下不由得吃了一惊，触手之处几乎全是骨头，如此瘦弱。

你几乎是拖着那孩子跑到了门口，这是最好避开威胁的地方。

 

你名义上的父亲乔巴拿很是缓慢地提起上身，艰难地站直了身躯，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发泄被打断而生气，而是面对你扬起了一个僵硬的讨喜笑容：“玛琪——是你回来了啊....”

那笑容使他脸上堆积的肥肉一股劲地挤到了一起，显得滑稽而卑微：“...你看，我可没有虐待他，是这小杂种先把杯子摔坏的，我只是教训一下。”

他微微低下头，搓着手，小眼睛里露出心虚和不安的情绪。

 

“乔鲁诺那么乖怎么会打破杯子？”你皱起眉头：“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打他，他比我还小！”

你用余光微微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男孩，他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，一言不发。

 

“唉，”乔巴拿垂着头叹了口气，他依然弯着腰很是佝偻的样子：“好吧，我以后不打了，我今天回家给你带了礼物，你过来看看吗？”

 

“不用了...”你长长的睫毛扇了扇，混血儿般洋娃娃般精致的脸蛋流过一丝复杂的神色：“我想带乔鲁诺出门散散步。”

你收紧了自己落在乔鲁诺肩上的手。

 

这算是什么呢——

你感觉自己搭在那孩子肩上的手颤抖起来，内心复杂不已，这算什么？原身是父亲掌心的小公主，但他却在别的孩子身上发泄怒气......

 

应付似的对嘘寒问暖又塞零花钱的父亲说了几句话，你感觉自己魂不着地地带着那男孩走到了街上。

面前的这孩子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瞳孔，脸上和手臂还带着皮带的红痕，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，脆弱又可怜。

 

你在他面前蹲下身，握着他纤细的手臂问道：“你的伤——还疼吗？”

“不疼。”他轻轻地回答道。

“我们去诊所好吗？”你小心翼翼地在他红肿的伤口上吹了一口气：“去给你处理一下伤口。”

 

他似乎很轻地应了一声，你就当他同意了，你自然地牵起他的手，向前走去。

这附近的几个街区不时有混混打架和黑帮混战，所以会有一些医生开起黑诊所赚一些居民和黑帮的钱。

 

披着白色外衣的深色头发男人从屋内拿来了一瓶碘酒：“给你，小小姐。”

 

“请问。这个要收多少钱呢？”你拿起一根棉签，把盖子旋开，偏头苦恼地问道。

 

“不收钱哦。”见到你的眼睛因为讶异而微微睁大的样子，男人叹了口气：“你们只是小孩子，我可是个好人，怎么会问小孩子要钱呢？”

 

“谢谢！”你朝医生笑了笑，一边将棉签沾满棕色的碘酒，一般想着这个家庭太不靠谱，连基础药物都没有备用的。

 

你微微蹲下，注视着乔鲁诺空无一物的眼睛：“乔鲁诺，痛的话要说出来哦。”

你握着棉签轻轻地落在了那红肿的伤口处，每换一根棉签，你都会观察一下对方的表情变化，然而使你挫败的是，乔鲁诺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。

那张稚嫩的脸蛋仿佛患上了面瘫的疾病。

你实在很少见到这样乖的小孩，穿越以前在亲戚家见到的都是些熊孩子，抢手机抢玩偶抢手办，甚至还哭着闹着想要抱着回家。

你忍不住将手放在了面前孩童的小脸蛋上——的嘴角边，微微提起，然后放下，然后提起，然后放下——

你心虚地看着面前被你掰开嘴角露出缺牙，而特别滑稽的小朋友。糟糕，有点鬼畜是怎么回事。

你收回了手，尴尬地笑了笑。

乔鲁诺：“？”

他偏了偏头，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一股疑惑：“你在和我玩吗？为什么不继续了呢？”

 

“那当然是因为现在是回家吃饭的时间啦。”你牵起他的手，跑出店门。

 

“咳咳，”你试图转移话题：“乔乔你想去吃冰淇淋吗？”

 

他眨了眨眼睛：“都可以。”

 

“那我们走吧！”

 

在玻璃橱窗前挑选冰淇淋的布鲁诺眼睛闪闪发亮，湿漉漉又像只可爱的小羊羔：“我可以要两个球吗？”

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二。

 

“两份双球冰淇淋。”你掏出零钱递给售货员，返过头看布鲁诺。

 

他似乎刚刚正望着自己发呆，看见你投射过来的视线，有些拘谨地缩起了瘦弱的肩膀。

 

“谢谢。”他看着冰淇淋目不转睛。

 

“我可爱的弟弟，不笑一下吗？”买到了冰淇淋，乔鲁诺也还是用没有表情地脸对你发表感谢，你捂着脸假装嘤嘤哭泣。

 

“笑——”他望着你：“是什么？”

 

你的指尖放在乔鲁诺的脸颊上，勾起他嘴边的肌肉：“这就是微笑啦。”

“微笑，是你自然地感觉到快乐然后会露出的表情。”你嘴角轻轻一抿，脸颊边的梨涡像是可爱的星星，在夜晚的天幕上突然出现了。

 

“......”乔鲁诺看着你没有说话，他有些小心地握住你的手指。

 

“乔乔我们回家吧。”你自言自语似的说道：“今天的晚饭还没做呢。”

 

他默不作声地应了你，两个人的身影被夕阳拉的长长的。

 

你垫了个凳子在脚下，颠起勺子搅拌自己正在做的番茄侩饭汁，你是不能不做饭的，完全接受不来餐餐面包的日子，那样会饿死的。

你舀起一勺红色向上升腾着热气的汤汁，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尝了尝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咸淡刚刚好呢。”

乔鲁诺站在你身后，咬着指头望着你白净无暇的脸颊出了神，夕阳的光透进来，空气中的光线做着布朗运动，使得面前的女孩子像是整个人被光眷顾着，笼罩着一般。

“乔乔要尝尝看吗？”

 

“要。”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脱口而出，但他很快看向你，有点害怕你生气的样子。

 

勺子放在了他嘴边，他咽了一口下去，又舔干净嘴边的汤汁。

 

“好喝吗？”你关上炉灶上的火，看着布鲁诺乖乖地点头的样子：“快坐到餐桌边，我们要开饭了。”

 

你给三盘饭浇好汁，沉重的脚步声就从楼上挪了下来，你听见那脚步声挪到餐桌前，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将饭端上餐桌：“吃饭吧。”

 

“还有，父亲，不可以再打乔鲁诺了。”

 

“知道啦，”肥胖的中年人把头埋进餐盘里：“真啰嗦，真的是，和你妈一个样子。”

 

乔鲁诺一边咬着勺子，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摸摸地望着你。等到你折返头来看他的时候，又猛地低下头去假装在好好吃饭。

可怜可爱的孩子。

因为从小到大被当做透明人对待，仅仅是获得一点点的温暖，都已经难以割舍了。

又因为这尚存的温暖太过难得，他居然觉得就算是死去，也没有比这更梦幻的现实了。

 

夜幕渐渐暗下来，使得小镇拥有一种动人心弦的宁静，夜晚的薄云将夜空漫上一层薄霜，使人不禁陷落于这无限静谧之中。

你打开桌前的台灯，开始写作业。

正打算下楼去喝口水就睡觉，打开门却发现乔鲁诺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，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的又长又直，仿佛一块伫立着的望夫石。